特稿:降薪裁员不断 投行对中国大学生吸引力减弱

彭博社引述知情人士报道称,中金公司计划让一些高级职员降职、减薪。图为北京白领在中金公司总部所在的国贸写字楼二座外聊天。(彭博社)
彭博社引述知情人士报道称,中金公司计划让一些高级职员降职、减薪。图为北京白领在中金公司总部所在的国贸写字楼二座外聊天。(彭博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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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4月,24岁的王轩(化名)在一家北京的投行实习了半年后,人力资源部明确告诉他没有留用机会。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比自己想得要平静:“早就料到是这样。”

不祥的预感从去年就开始了。他在网上看到投行裁员消息,在公司茶水间听到员工谈论去年年终奖还没发,还有和他同个小组的资深同事公开说要“躺平”、接受被裁员。

他感叹说:“工作时间久的,裁员补偿能到百万,足够来个gap year(空挡年),养养身体。但我们这样的应届毕业生必须认清现实,该撤就撤,该换方向就换。”

王轩就读于北京大学金融相关专业,离研究生毕业还有一年,但他从大学三年级暑假就开始实习,如今已经积累了四段金融机构实习经历。他说,对一般商学院的学生来说,这并不算多。

确认无法留用的那天,王轩仍加班到凌晨,把第二天的会议材料发给了带他的经理。但他已经决定,完成5月的工作就把心思都放到6月的秋招,目标是国有企业,“最好是跟实业相关的业务”。

投行不断传出降薪裁员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金融业吸纳了中国最优秀的高校毕业生,外资投资银行和券商的投行部门更是金融业的“明珠”,是顶尖院校毕业生趋之若鹜的“金饭碗”。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就业报告中,投行常年位列毕业生的就业去向首位。

但去年以来,情况发生了变化。降薪、裁员的消息不断传出,投行业务下滑,行业监管越来越严,让准备加入金融业的准毕业生感到强烈的不确定性。

据《证券时报》报道,去年60%的投行从业人员薪酬下滑,头部的中金公司人均年薪从2021年的116万元(人民币,下同,22万新元)降至2023年的70万元,两年缩水近40%

中原证券、国泰君安的员工,薪资也都缩水超过一成。《经济观察报》5月引述消息人士报道,今年中信证券薪资将下调约20%;中信建投今年初下调薪资约20%后,拟再次下调。 

应届生的薪资变化也明显。行业人士向《联合早报》证实,被称为“三中一华”的四家金融机构,即中金、中信、中信建投和华泰证券之中,只有华泰证券给应届生的月薪还能接近4万元,而中金毕业生的基本月薪大约在2万8000元,这比很多应届生的预期少了将近一半。

比降薪更让人紧张的是裁员。第一财经5月初报道,中金公司投行业务线将裁员约三分之一。外资投行的团队也在缩减,据彭博社报道, 摩根大通去年在亚洲已进行过两轮裁员,约裁减50个职位;今年4月,摩根士丹利、汇丰、花旗等投资银行在香港和中国大陆投行部门也都有裁员。

一名熟悉中金公司的业内人士告诉《联合早报》,中金仍然有校招名额,但会以交易、研究为主,相比往年投行的新人会少至少三分之一。

需求不足
投行业务缩水

多位行业人士在受访时都谈到,金融业从2022年就在中国证监会和行业协会要求下限薪,官方也提出了要破除金融精英论。不过,去年这一轮裁员和降薪背后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投行业务缩水了。

投行的主要业务是辅助企业IPO(首次公开募股)、企业并购重组、增发债券等,但中国大陆和香港的上市数量近年来不断减少,企业并购和发债的需求也不活跃。

《证券时报》引用Wind数据报道,去年A股上市公司313家,通过IPO合计募资3565.39亿元,上市数量同比减少了115家,募资总额同比下降39%。

这直接影响了证券公司的收入。据中国证券业协会数据,去年145家证券公司实现证券承销与保荐业务净收入480亿元,同比下滑17.83%。今年一季度,43家上市券商的投行业务手续费净收入合计67.4亿元,同比下滑35.8%。 

香颂资本董事沈萌受访时分析,去年中国经济复苏不达预期,股市不断震荡下行,投资者信心受到极大打击,于是官方介入开始进行严监管,对券商和投资机构的做空、量化交易等不规范行为都开出了罚单。

今年4月,中国国务院印发资本市场的新“国九条”,明确提出严把发行上市准入关,让上市的监管更加严格。

沈萌说,监管的思路是希望提高上市公司质量,控制新的IPO,这对稳定市场起到了一定效果,但也形成了IPO事实性暂停的结果;券商和投资银行作为金融市场的中介,就业和薪酬自然会受到冲击。

投行业务和企业需求密切相关,如果企业没有需求,资本市场很难活跃起来。沈萌研判,长期来看,IPO的节奏会恢复,但投行业务却未必很快回升,主要原因还是宏观经济没有出现强势复苏,企业需求疲软,投资者信心不足。

“又卷又累的服务业”

在投行实习的高校生也感受到行业的下行压力。王轩所在的小组负责一部分债券增发工作,据他观察:“很多时候做了材料、行业研究、收益模型搭建等各种工作,但甲方,也就是企业,最终决定不做了。”

他在投行前的实习经历也很“卷”、很累,但没那么多半途而废。他感到困惑,而带他的经理安慰他说,现在不是发债的好时期,也不是上市的好时期,与材料做得好不好,没有太多关系。

但听完这话王轩更焦虑了,“原来金融行业这么被动,面对宏观变化就没办法”。

已经在七家不同金融机构实习过的上海复旦大学研究生嘉亮(化名)也有同感。

2022年他曾在上海一家券商的投行部做实习,一家公司希望寻找好的资产进行并购。为揽下这单生意,他所在的团队看了海量的项目,在做材料时不放过任何细节,甚至包括字号、字体、排版。

他说:“业务量少,单个项目就变得更卷。”但直到他实习结束,这个单子仍然没有敲定。他后来听说,客户找了另外一家有熟人的券商。

在嘉亮看来:“投行光鲜亮丽背后本质是一个服务业,不仅卷投入,还要卷资源。”

他在朋友圈里分享了一篇关于香港失业的投行人开始改卖保险的文章,评论道:“都是服务业,没有高低之分。” 本来从大学时期就瞄准投行的他,已经转换了方向,目前敲定了一家券商的研究部。

投行的光环不再吸引应届生了吗?对外经贸大学的一位辅导员对《联合早报》说,在当前的就业环境下,应届生会对行业变化很敏感,大家更重视长期发展和稳定。

她说,投行方向依然受欢迎,很多学生奔着投行积累了多段实习,但在实习中他们对行业的难处了解更多,也就祛魅了。

这名辅导员说:“过去一些成绩好的同学拿不到投行实习机会甚至会焦虑到哭,但现在大家淡定了许多,不再执着于表面光鲜的投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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